这次赈灾,崔阮两家都没去。
崔仁悦籍贯在江南,是要避嫌的,阮季重身在吏部,春闱考中的学子在各部观政也有一段时日,需要根据他们的情况分别安排位置。
如何安排,怎么安排,都有讲究,阮季重这时候也离不得。
赈灾遣使历来从御史班子和郎官班子里面择选,人数众多,竞争激烈。
为了选上主使,裴党和其余党差点没把狗脑子给打出来。
圣上暗戳戳很高兴。
这证明朝堂上不是铁板一块,自己屁股底下的龙椅坐得挺稳。
最后裴文运大手一挥,别抢了,让楚氏子上。
不争不抢,无声无息,宛如不存在的楚氏子,成为了最大赢家。
下朝回家,楚氏第一件事就是弹冠相庆。
裴相真是好人呐!
楚氏二郎格外激动,这是他升为户部员外郎后,第一次被委以重任。
楚氏的祖父擦了擦眼角的泪,叮嘱他好生办差。
赈灾机制,朝廷是有循例的,按着流程走就校
不过在楚氏的祖父看来,这次南下办差,赈灾还在其次。
重点是保护跟着一起去镀金的三皇子安全。
要是有功劳,那是三皇子指挥得当,要是有错漏,那是他们底下臣子擅自做主。
楚氏的老祖父心里有数,只要这次赈灾没出太大的纰漏,三皇子回京后就要封王了。
大得是个国字打头的。
毕竟邬皇后在顶上盯着呢,谁反对,就暗示裴相摁死谁。
楚氏因为治《荀子》,与主流学派不同,《氏族志》上勉勉强强排了二等世族末。
楚氏的老祖父也想开了,蛰伏为先,万事莫争,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他不仅细细嘱咐了次孙,还把跟随自己多年的管事暂时借了出去。
楚为成一一聆听,让老祖父放下心,临行前,还不忘和兄弟几个炫耀一番。
他爹眺望儿子兴高采烈,骑着高头大马远去的身影,心情甚是复杂。
他倒不在意儿子们崇拜裴文运。
毕竟那是他爹都夸的。
他郁闷的是,自己被妹妹叫进宫,狠狠骂了一顿。
让他以后别再撺掇外甥雄心勃勃。
“你妹妹我胸无大志,脑子也比不过皇后。你那外甥随了我。”
“若是兄长有本事,能把前头五个都给干掉,兄长也不会只在四品上打转上不去了。”
“当然了,兄长要是想要楚氏从《氏族志》上消失,也不想管我的死活,就只管放心大胆去干。”
这话都出口了,他哪儿还有这胆子?
当然直接怂了。
本来还想弄个国颈当,把楚氏的排名再往上提一提,现在是毫无希望了。
楚妃骂完哥哥,心旷神怡,看自己的倒霉儿子都顺眼了不少。
“上太子那儿玩去吧。记住,不许打扰太子处理政事。”
九皇子前脚答应得特别好,出了他母妃的宫殿,就跟撒手没一样。
他在前面跑,一群宫人在后面跟。
到了东宫,九皇子才停下。
先在外面偷听了会儿,没发现什么特殊的,才大摇大摆地进去。
“二哥、二哥,我来看你啦!”
“今儿我在你这边住下可好?”
一进去,就看见邬皇后和太子一站一跪。
殿内安静得不得了。
九皇子踌躇着,自己是不是该把跨过门槛的那只脚收回来,然后当作什么都没看见,跑回母妃宫里去。
邬皇后扫了眼九皇子,又垂眸看着太子。
“起来吧,老九来寻你,你好好陪陪他。”
太子站起身,低声了句“恭送母后”。
邬皇后心情不好,不想装慈善模样,没搭理九皇子,直接走了。
九皇子看了看离开的邬皇后,甩着腿跑去太子身边。
“二哥,你哭啦?眼睛红红的。”
太子强撑起一个笑。
“没呢,今日楚妃怎么让你过来了?是不是最近表现得好?”
九皇子把胸一挺。
“那是,我把《荀子·劝学》给背下来了!还得多亏二哥教我呢!”
他嘴上抱怨着。
“二哥比先生们教的好,你一我就能记得住。先生们和母妃就只会打我手心。”
他偷眼去看两眼发直,明显有心事的太子,背在后面的手亮了出来。
“二哥,我带了蛐蛐过来,我们一起玩,你别难过了,好不好?”
心里却咋舌。
刚才皇后娘娘在的时候,这些蛐蛐都不敢叫一声,现在走了,倒是叫得敞亮。
太子强打起精神,陪着弟弟玩耍,心里却忍不住想起刚才邬皇后对自己的话。
“你当她们是手足。她们的母亲当年可曾当我是姐妹?”
“你可知当年我过得有多艰难?”
“宫宴请了你外祖母来,却让她跪在下过雨的泥路上用膳。”
“你知不知道好几次,你险些就生不下来?要不是有那么多人明着暗着保护,你以为你能看得到今早上的太阳?”
“太子,你太让我失望了。一点都不像是我的儿子。”
这些话,对太子而言,字字诛心,无异于用刀子割他的心。
他并非不知当年母亲被元后她们欺辱,也并非不知自己和一母同胞的兄弟们活下来,是有多么难。
可母亲现在已经成为了胜利者,为何就不能以宽容之心待之?
他两个姐姐,住在那样的环境里,比宫中最低贱的宫人都不如。
他只是想让母亲为她们择婿,离开皇宫,去过平淡的生活。
他们……到底都是父皇的孩子啊!
太子低头看着努力想要哄自己高心弟弟,鼻头一酸,眼泪涌了出来。
用力抱住弟弟。
哥哥的怀抱过于窒息,让九皇子一时喘不过气。
但他是个会看眼色的,知道现在哥哥心情不好,也没挣扎。
心里有只好奇的猫在不停挠,拼了命地忍住。
母妃跟他过,有些事不要追究,不要好奇。
否则命会不保。
邬皇后回到自己的寝殿,让宫人们都下去,一个人静坐在空旷冷清的殿郑
她环顾四周,突然笑了出来。
笑声在殿内回响。
这个地方,元后住过,无数宫里的女人都想住。
如今住在这里的,却是当初谁都看不上的自己。
她想起当年,自己长女夭折的时候,那么多人,都想着借机把她拉下来,送去庙中落发为尼。
他们根本不在乎女儿夭折的真相,只想分她的宠,夺她的命。
这么多年下来,众口铄金,她亲手杀了自己女儿的事,已经从谣言变成了真相。
就连圣上都借着酒意,问过她,当年皇三女的死,是不是她干的。
人人都指责她,人人都唾骂她。
却没有人看见她抱着枕头,将泪哭干。
只有那个雪白的团子,毫不顾忌地,大喇喇地来找她。
见面第一句话,就为她洗刷了冤屈。
“皇三女夭折,与娘娘无关。”
“幼儿夭折不是稀奇事,女儿死了,最伤心的是娘娘才对。”
“娘娘不过是因势利导,想要借皇三女,把元后她们拉下马罢了。”
“娘娘,你想做皇后吗?”
“臣女和娘娘可以做一笔交易。”
“臣女的父亲如今在朝中,也算有些能耐。虽然没有臣女的父亲,娘娘也能成功,但有臣女的父亲出面保下娘娘,扶娘娘上位,娘娘的把握会更大,风险也更。”
“臣女不需要娘娘与臣女的父亲结盟,只要娘娘在危急时刻,保下臣女的父亲一命即可。”
这么多人都不信她,连自己的儿子也不信她。
她不相信这只是一场单纯的交易。
但裴萧萧的言行告诉她,这的确只是一场平等的交易。
她从未主动来找自己求过什么,要过什么,仿佛一心一意地等着兑现的时机。
而今,她抛却了过往,站在了万人之巅。
没有任何人,可以再撼动自己分毫。
她有能力,去实现当年许下的承诺了。
邬皇后擦了擦脸,以为会是一手的水痕,却发现脸上干干的,什么都没樱
她将余海月叫了进来。
“太子替那两个孽种求情呢,要本宫为她们赐婚。”
“做母亲的哪里拗得过孩子呢。既然是太子的心愿,本宫自当满足。”
“你去将城门校尉中的未婚儿郎名册取来,本宫要为那两个孽种赐婚。”
邬皇后松开拳头,掌心中留下清晰的指甲印。
“罪妃之女怎配公主之位。褫夺她们的公主头衔,以乡君之礼下嫁。”
“两个孽种出降当日,将那贱人从别院拉出来,跪在宫道上。本宫要她亲眼看着自己的女儿出降。”
她语气平静,却让服侍她许久的余海月心惊胆战,忍不住偷偷抬眼去看。
皇后依然是威严端庄的模样,似乎太子的忤逆并未让她伤心。
可越是这样,余海月才越是害怕。
她已经不知道经历多少次这样的时刻。
甚至,开始担心两位身处掖庭的公主出降后,关在别院的罪妃会被处死。
“愣着做什么?本宫得不够清楚?”
余海月赶忙跪下磕了个头,将邬皇后的话重复了一遍。
“去吧,早日将这事儿定下,太子也不会再为这些事担心,误了政务。”
邬皇后遣退众人,安坐高位,一手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眉头紧皱。
太子过于仁善,他真能坐稳那把龙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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