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鸣湖畔的宅院虽然没有完全推倒重建，但也翻新了不少地方，正厅花厅和书房便是全部新修的，厅上那根粗重的横梁，被粉刷一新，按道理应该不会积太多灰尘，然而此时却纷纷扬扬落下尘雨来，实在令人难以想像，陈皮皮先前像受惊的肥兔子般弹向空中时，究竟把横梁撞的有多狠。
宽敞的正厅里已经看不到那个胖乎乎的人影，风却依然缭绕其间，坐在桌畔的宁缺，捧着粥碗，感受着身上脸上的湿粘，恨不得把碗扔到地上。
且陈皮皮横掠疾飞出了正厅后，双袖疾拍，嘴里不停发着怪叫，就像一只向着食物高速冲刺的肥鸟，脚不沾地，带着一路烟尘向着湖堤冲去，如果他这时候能够冷静下来，一定会发现在恐惧的压力之下，自己的修为境界似乎都有所提升，掠出了前所未有的速度。
唐棠和桑桑正在湖畔摘着柳枝玩，两个姑娘就像真正的朋友那般，咿咿呀呀唱着曲，显得幼稚又是可爱。
陈皮皮掠到唐棠身旁，停下脚步，伸手捉住她的手，道：“走！”
唐棠睁大眼睛看着他问道：“去哪儿？”
陈皮皮的回答极为罕见的简洁有力：“回书院。”
“为什么？”唐棠更是觉得不解。
陈皮皮颤声道：“这片宅子里有妖怪。”
如果是刚刚浸入爱河的普通姑娘，在这时候大概不会想着去思考伴侣的话是否可信，有没有合理性，而会本能里扮演着怯弱，随之而去。
但唐棠不是普通姑娘，立誓成为世界上最强大女饶她，听陈皮皮宅子里有妖怪，非但没有害怕，反而眼睛骤然明亮起来。
她高兴道：“有妖怪，那就要打呀，逃什么逃？”
陈皮皮看着唐棠在湖风里摇晃的辫子，苦恼到了极点，他想要逃，却又偏偏要落脚，因为唐棠都不逃，他哪里有脸逃？
这时候，宁缺和叶红鱼从正厅侧门循着近路，向湖畔走来。
唐棠看着宁缺身边那个穿着侍女服的漂亮女子，有些困惑，下意识里揉了揉眼睛，确认真是叶红鱼，不由大感惊讶，本来就已经很明亮的眼眸瞬间变得更加明亮。
比湖里那轮日头更亮。
她缓缓握紧拳头。
陈皮皮赶紧拦在她身前，道：“冷静，再冷静一些。”
宁缺走到二人身前，看着陈皮皮那卑微的模样愈发恼怒，嘲讽道：“冷静？我觉得场间就师兄你最没资格这两个字。”
陈皮皮从来都是不愿在宁缺面前吃亏的主儿，更何况现在是在唐棠面前，他更不肯落了面子，男子的虚荣或自尊成功地稍微减轻了一些恐惧感，他转过身盯着宁缺的眼睛，却也是死也不肯看他身旁的叶红鱼一眼。
“我哪里不冷静了？”
宁缺叹息道：“确实不是不冷静，你是在怕……我就不明白你究竟在怕什么，这里是长安城，又不是西陵。”
陈皮皮有些不自然地调整了一下站姿，死死盯着宁缺，依然不肯有丝毫偏移，似乎想以此服自己他身边的叶红鱼并不存在，只可惜微颤的声音还是暴露了他此时的真实情绪：“怕……我怕……什么？谁怕了？”
宁缺指着自己脸上身上的米粥，大怒道：“你看看这是什么？不怕你会喷饭？你不敢喷她脸上，难道就要喷我脸上？”
唐棠这才注意到宁缺脸上身上满是微黄色的米粥，看着有些恶心，然而一想又觉得好生可笑。
桑桑赶紧走上前去，从袖中取出手帕，替宁缺擦脸。
宁缺接过手帕，恼火道：“我自己来，你可别沾这家伙的口水。”
桑桑转身看着陈皮皮，没有什么，只是叹了口气。
陈皮皮看着自己喷到宁缺身上的稀粥，本就已经尴尬窘迫到了极点，这时候看着桑桑叹气，更是恨不得跳进身旁的雁鸣湖里。
叶红鱼看着他道：“你要跳进湖里，湖里的鱼会被你压死很多，而且跳进去再想爬上来便难了，到时候会更丢脸。”
陈皮皮看着她美丽的容颜，欲哭无泪，心想都已经这么多年没见了，你怎么还能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些什么？
唐棠看着他不解问道：“你不会真想跳湖吧？”
陈皮皮很老实地点零头。
叶红鱼有些吃惊，道：“你比时候倒老实了不少。”
陈皮皮羞恼相加，鼓起勇气反驳道：“我时候哪有不老实？”
叶红鱼平静道：“你时候偷看过我洗澡。”
…………全场俱静。
湖水亦静。
堤上的柳枝在风中轻轻摇晃。
风不静。
…………唐棠抬头看着陈皮皮道：“好看吗？”
陈皮皮老实地点点头，道：“好看。”
唐棠道：“所以你才会看着她就跑？”
陈皮皮又点点头。
唐棠想了会儿后道：“那你就上她当了，我和她打过架，知道她可是个女流氓，不定当年是她故意骗你去看的。”
陈皮皮有些茫然，挠着头似乎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真相。
叶红鱼平静道：“陈胖，你也是这样想的？”
陈皮皮认真地思考了很长时间，很诚实地摇了摇头，道：“虽然我们都很清楚，你当时确实是在想办法赶我走，但偷看你确实是我自己的决定，我当时也没有想别的事情，就是想羞辱一下你。”
然后他赶紧补充了一句：“因为你那时候在观里经常羞辱我。”
唐棠转身向湖堤那头走去。
陈皮皮急了，道：“我那时候还是个孩子，她也不大啊。”
宁缺的目光落在叶红鱼的胸口，心想几年前那里有多大？
叶红鱼感觉到他的目光，微怒。
宁缺咳了两声，看着陈皮皮感慨道：“原来你们二人间竟有这样一段过往，那我可帮不得你，虽然师兄你那时候年纪还，但这等丑陋行迳实在是令人难以接受。”
桑桑仰起脸，看着他摇了摇头，道：“时候你去偷看那些姐姐们洗澡，都让我在女澡堂外给你望风……”
宁缺脸上露出尴尬神情，很自觉地走到了陈皮皮的身畔。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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