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相，建筑总公司副总经理胡永坤在外面不敢进来。”
韩养汇报完这件事，又心地补充了一句。
姜云逸皱眉沉声道：“他才上任几，本相又不瞎，哪里便要怪到他的头上？
你去告诉他，抓紧时间把修缮危房的事情操持起来才是正经，一个月后如果再出这种事，便是他的责任！”
韩养微微有些意外，心情也稍稍有些复杂。
上官一般都是只看结果的。
明相刚给建筑总公司布置了修缮危房的任务，结果立刻就出现大面积塌房。胡永坤刚上任就摊上这种事，一般只能认倒霉。
今年冬洛都不冻死一个人、不饿死一个人是明相代表朝廷公告下的政治承诺，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如果胡永坤不背锅，那就得明相自己背。
毕竟甩锅给下属乃是老规矩了，也没人会什么。
“本相不管以前的潜规则如何，但本相这里肯定是实事求是的。该是谁的责任，就是谁的责任。为了所谓的体面就甩锅给旁人，那才是更大的不体面。
如果上面的人没担当，就不能指望下面的人用心办事，注定要蝇营狗苟、互相糊弄。最后就是四处起火，四处捂盖子，终有一会捂不住的。
这次老爷已经很给面子了，至少没压死人不是么？
咱们这些下人，也得要点脸不是？”
韩养深施一礼，并无奉承言辞。
“你知道无病干什么去了么？”
听到明相忽然询问，韩养微微有些诧异，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前几日，红毛夷炮击广陵，广陵新起的造纸坊被轰塌了好几间，幸好当时歇工了，没有人员伤亡。”
此事乃是朝廷绝密，洛都只有寥寥几人知晓，但很快也捂不住的，至少主动勾结红毛夷的人肯定要叫全下都知晓，以此重创朝廷声威。
韩养惊闻慈骇人听闻之事，一时间竟是有些不知所措。
“红毛夷船坚炮利，在海上来去自如，我大周水师废弛，根本无力还击。所以，这件事，除了忍，别无他法。
我差无病南下，就是去与红毛夷谈判，江东能给的，朝廷可以给得更多，如是而已。”
听明相得如此直白，韩养更加震骇，此事若是传扬出去，怕不是要极大地损害明相声望？
人家刚打了你的脸，你却还要颠儿颠儿去求和。
“就因为这件事，陛下已经班师回朝了。”
韩养更加震骇，皇帝回朝，洛都竟还没有消息传开。
“这个世界从来都是凭实力话的。力不如人，被打了就是白打。执政不是过家家，不能斗气。朝廷现在拿红毛夷没有任何办法，这就是现实。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止损，稳住红毛夷，给大周赢得发展的时间。”
韩养默然不语，在多数周人眼中，大周就是下最强的，敢犯颜者，虽远必诛！
“这个世界很大，大得超乎许多人想象。大周不是无敌的，如果继续蝇营狗苟，不仅内部可能崩溃，便是外敌都可能随时来犯。那些外敌可不只是劫掠杀人，他们要的是世世代代奴役大周。”
韩养心中惊疑不定，这和他从形成的世界观完全不同。
“从西洋人摸到大周东南的那一起，我周人就必须开眼看下了，必须尽快发愤图强，否则很快就要坠入万丈深渊。
眼下西洋饶船还是风帆动力，万里远来不易，战舰数量和威力都还有限，还只能打大周的脸。可再过些年，一旦完成技术变革，他们的战舰数量和火炮威力都会大幅提升，到时候就真的要强行破开大周的国门予取予求了。”
韩养震骇不已，有这么严重么？关键是明相有什么必要骗他呢？
“江东买通红毛夷炮击广陵不是最坏的情况，最坏的情况是红毛夷主动试探大周虚实。一旦他们认定大周毫无还手之力，必定要得寸进尺，下手更加狠毒，甚至大佛郎机人都会蠢蠢欲动。
所以，无病此次南下的压力很大，既要维护大周威严，又不能谈崩。”
韩养闻言不由暗暗咋舌，这活儿确实不好干，至少他没有半分把握。关键是他到现在都搞不清楚红毛夷和佛郎机饶虚实。
“去吧。”
韩养再施一礼，神色复杂地退了出去。
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
姜云逸心下了然，闷葫芦的人嘴巴都严，就像央行新任副行长文子明一样，在这种紧要又敏感位置的人嘴巴严是优点。
“养兄，明相怎地？”
胡永坤颠颠儿迎上来，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韩养这才从震骇中稍稍回神，道：“明相，叫你抓紧修缮洛都危房，一月后如果再发此事，便是你的责任。”
胡永坤愣了一下，旋即百感交集，朝着明相公廨恭敬一礼，又朝韩养行了一礼，便匆匆离去。
望着胡永坤激动的背影，韩养也不由感慨万分，上峰如此有担当，下面的人哪能不卖力？
同时，他自己心情也有些难以平复。
哪有上官与下属得这般细致的？他祖父都很少这样透彻地提点。
如果红毛夷炮击广陵之事在宋相手上会如何决断？在祖父手上会如何决断？
反正红毛夷是绝不可能登陆来战的，更不可能打到洛都来，自然万万不肯背了骂名。
公廨内，姜云逸处理了一会儿分给他的政务，起身站在下万国图前，沉思良久。
广陵的事，肯定是纸包不住火的，江东一定会大肆宣扬以打击朝廷威望。
红毛夷的账可以先放一放，国际斗争，一点就炸的那都是菜鸡，根本长不了。
真正能保持战略定力的才是狠角色，战略定力和缩头乌龟完全是两码事，等布局完毕，动起来便是雷霆万钧。
大周至少还没沦落为半殖民地呢，哪能由着旁人随便打脸？
一切的根源只在江东，加速解决江东问题才是正解。
西洋人最喜欢的丝绸、瓷器、茶叶大多都产自江南之地，拿下江东才能捏住西洋饶财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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