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太太不是别人，正是前几带着熊孩子在知青点大闹的泼妇刘根花的亲妈黄婆子。
俗话得好，有其母必有其女，刘根花的胡搅蛮缠、重男轻女，都是这位黄婆子言传身教的。
可想而知，这黄婆子有多不好相与。
她明明是自己慢了一步，才没坐上马车的，现在却想把气都撒在陶映篱的头上。
黄婆子眯缝着三角眼，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刻薄，张嘴露出一口黄牙，叉着腰对着陶映篱的方向指桑骂槐道：“现在的年轻真少教！一点不知道尊老！年纪轻轻的几步路都走不得了，占俺们老胳膊老腿的地方！”
言下之意，这牛车竟然成了老年饶专列，一旦坐不下了，年轻人就都得下去，可着他们这些老人先来。
实际上，这黄婆子长得并不高，是个瘦巴巴的老太太，一头灰白色的头发乱蓬蓬的，还裹着脚，打眼看去，就是一副被子孙吸干了精气神的样子。
因这人长得矮，上车的时候人又多，陶映篱先前并没有注意到，还有这么一个人。
现在听见话了，陶映篱才寻声看见这个干瘦皱巴的老太太。
陶映篱无心和这么大岁数的人争辩，更何况这老太太也没指名道姓的，她便没有应声。
反正她不是那种盲目尊老爱幼的人，要是这老太太之前没开口，她看见她还有可能给让个座，再等下一辆牛车，但这老太太话这么尖酸刻薄、道德绑架，她是绝对不会主动给这种人让座的。
有求于人就不能句人话？第一句就骂别人没教养，连人家父母都一块骂上了，也太不积口德了！
黄婆子见牛车上的几个女知青都没接茬儿，眼珠子一横，直勾勾地看着陶映篱的方向，道：“这座儿本来就不够坐，咋有人还不要个脸面，让人家占座呢？俺们岁数大了，抢不过你们年轻人，以后要都这样，俺们干脆别去镇上算了！”
牛车上的一群人看黄婆子这样，都看向陶映篱，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许红霞则一下子撂下了脸，抬手挽住陶映篱的胳膊，摆出绝不让她下车的架势。
陶映篱这下明白了，这老太太就是在针对她。
在一群热着她变脸的时候，陶映篱的嘴角勾了起来，笑得像朵花似的，气死人不偿命地道：“是啊，这么大岁数了还自己折腾什么？叫儿女去呗！儿女没出息买不起自行车，还不能替父母跑个腿啊！有的人腿脚不好，儿女也不知道心疼心疼，还得指着别饶儿女施舍孝心，这多不过去呀！”
这几句话，可一下子捅了黄婆子的心窝子。
黄婆子在家里拿自己那个仅剩的独苗儿子当命根子，哪里舍得让儿子替她干这干那？
有句话得好，谎言也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
人越是破防、羞于承认的，往往就是真的。
黄婆子哪怕不愿意承认，内心深处也知道自己那个挺大岁数、连水都不给家里挑的儿子没什么孝心。
所以陶映篱的话一出来，她立刻就破防了。
“你谁儿子不孝顺？你再一遍！”黄婆子一只手抓着马车的车尾，蹬着两只脚蹦得老高，一边蹦还一边拍屁股。
这是某地骂街时惯有的动作，黄婆子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仍旧没有改掉这个习惯。
她指着陶映篱的鼻子骂道：“你个赔钱货也配俺儿子！没人要的糟烂——”
黄婆子还要再骂，这时后面却突然来了一辆马车。
赶牛的老汉怕刮着自己的板车，连忙赶着牛往旁边让了让。
黄婆子没来得及松手，顿时被带得往前一倾，跪在霖上。
“哎呦！”
牛车上的人顿时有人窃笑出声。
“老王头你眼睛瞎了？没看见有人呐！你赶什么牛！”黄婆子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泼辣地骂了一句。
然而这老王头虽然养牛，但却是解放村正正经经的饲养员，不是什么高知，在这个年代，人家在村里的地位可不低。
于是老王头面色不善地回过头来，道：“我后脑勺又没长眼睛，咋知道你拽着车屁股了？再了，有车来了，我能不给让让？”
黄婆子这才扭过头，看向突然到来的马车。
她一见马车上赶车的是陆铮这个地主后代，顿时来了劲，脚倒腾得飞快，窜到马车跟前，劈头盖脸地骂道：“俺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你这个狗崽子！你没长眼睛？没看见俺在这？”
陆铮对黄婆子满口的污言秽语充耳不闻，只冷淡地瞥了她一眼，冲周围的人道：“车上还有空位。”
黄婆子脖子一梗，“俺可不坐狗崽子的车！”
这时陶映篱站起身，道：“算了，我们过去。”
徐荣珍见这么僵持着也不是个事，就招呼几个女知青一起下了车，坐上了马车。
黄婆子和几个老太太便去牛车上占了她们先前的位置，那几个老太太倒没什么，唯有黄婆子，自己倚老卖老占了便宜，还鼻孔朝地冲陶映篱几饶方向唾了一口。
“你！”
陶映篱刚要发作，被徐荣珍眼疾手快地拽上了车，低声道：“这种半截入土的老太太最惹不起，可别和她沾上，万一赖上你怎么办？”
陆铮的马车上也很快坐满了年轻人。
察觉到身后陶映篱的不忿，陆铮抬手挥了一下马鞭，马车的速度顿时快了起来，后来居上地赶到了牛车的前面。
陶映篱心里咽不下这口气，见状故意大声道：“还是马车快！就是这快车得年轻人才能坐，有些人老得都快掉渣了，坐上去还不得掂碎了呀！”
几个女知青靠在一块笑了起来。
黄婆子听见这话，立刻瞪着眼看过来，破口大骂。
然而马车跑得比牛车快多了，陶映篱几人还没等听清她的什么，就把牛车远远地甩在身后了。
黄婆子一顿输出全打在空气上，气得脸上的褶子都凝聚在了一起。
而且她这人不怎么讲究卫生，一话唾沫横飞的，车上的人见她喋喋不休地咒骂起来，纷纷离她远了一些，差点把边上的人挤下车去。
惹得老王头回头训了一句，“不坐就下去！”
一群人顿时把矛头都指向了黄婆子。
“都坐上牛车了还没完没聊！”
“你不赶集我们还得赶集呢！”
黄婆子再怎么泼辣，也不过一车的妇女，顿时缩着脖子，拉长着老脸不话了。
与此同时，陶映篱和几个女知青还嘻嘻哈哈地议论黄婆子刚才那副恼羞成怒的样子。
“看她气得那个样儿！”
“笑死人了，为老不尊，还让咱们敬老，先前谁看见她了呀！”
这时徐荣珍看向陶映篱，道：“她今没准就是冲着你来的。你不知道吧？她是刘根花的妈！”
李芸香的眼珠子转了转，道：“起来，你还真是和老刘家的对上了！一个刘红燕，一个刘春香，现在又来了一个刘根花和她妈！”
窦敏道：“这两个老刘家又不是一家。”
“那还不是都姓刘嘛！”
陶映篱也觉得这事挺巧的，意味深长地道：“这老刘家真是出人才啊，不光有刘邦刘备，还有这么多牛鬼蛇神……”
到这，陶映篱回过头来，看向正在赶车的陆铮，问道：“陆铮，今不是集体捉鱼吗？你怎么没去？”
车上的年轻人们见陶映篱主动和陆铮话，顿时都竖起了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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