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执安仿佛真就受了重伤,苍白的脸上透露着疲倦,眼中的神采也越发暗淡了。
他盘坐在假山旁。
郁离轲就坐在他旁边,看着陈执安那一柄长刀。
长刀上有着丝丝缕缕的血色,就好像这把刀生染血。
正是【羹饭】长刀。
陈执安得来了王衍的乾坤宝物。
羹饭长刀便在其中,未曾被王衍交给他人。
郁离轲面具下的脸色不知是什么样的,但他眼神中却透露着清晰的感激。
他接过长刀,朝着陈执安行礼,未曾多言。
郑玄泽、陆竹君二人皱着眉头看着陈执安,不知陈执安究竟因何受伤。
郑玄泽穿着一身月白长衣,收敛了身上的将军杀伐气。
他探手间,手中多出一枚丹。
这丹自杀褚岫白时得来,是众人纷润的战利品。
郑玄泽竟然一直未曾服用,也许在等待自己突破先七重之时。
他将这一枚丹药递给陈执安,道:“我也不问陈兄弟因何受伤,看你的脸色、气息,你身上的伤势只怕不轻。
恰巧用这枚丹药疗伤。”
陆竹君也道:“我身上还有上千两金子,再加上一些寻常的丹药,应该也能够求来一枚疗赡丹……”
二人关牵
陈执安却笑着摇头。
他探手间,手中多出了七八枚【铸元丹】,他各自拿了两枚丹递给二人。
又将剩余的丹分给云停、郁离轲,以及白间。
“两位将军距离先七重,也只有一步之遥。
这铸元丹恰好可以用于熬炼真元,真元雄壮,破境也就更加容易了。”
众人看着手中的丹,有些不知所措。
陈执安再度探手。
手中又多了二十余枚各色的丹药。
这些丹药都是六品丹,自有不凡,而且种类极多。
有修行丹药,又有养神丹药,甚至还有破境丹药。
陈执安又想要将这些丹药分下去,众人却面面相觑,不愿收下。
于是他面色坦然道:“王衍死了,这一笔账还要落在太白山头上。
即便无人怀疑我们,还是要未雨绸缪,尽快提升修为才是。”
“几位兄长资、根骨其实都称得上极好,在寻常百姓,乃至庶族、寒门中也是万里挑一的人物。
只是修行道路,一步慢则步步慢。
若是有足够的修行资粮,足够的丹药催发潜力,诸位踏足当前境界,应当还能早个几年。”
陈执安坐在假山前,道:“只是现在看来,几位兄长的年龄也仍然不算大,倘若有足够的丹药,应当还可以奋起直追。”
他话语至此,一只手轻敲眼前的桌案。
“自从我们一同杀了褚岫白,就已经没有了退路,精进修为乃是必定之事。
一旦有所懈怠,真遇到劫难,只怕便要死了。”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
最先走来的是郁离轲,面具隐藏了郁离轲脸上的表情,可他的眼神却十分坚定,自陈执安手中取走几枚丹药。
紧接着是云停和白间。
“秦大都御对我有救命之恩,他让我留下辅佐你,便只当我卖身于你了。”
白间拿过一枚丹药,那丹药上闪烁着丝丝缕缕的金光,颇为玄妙。
“这是血鸣丸,可以用来补充血气,在六品丹药中可以算得上极为珍贵。
执安,你是自哪里得来的这枚丹药?”
一旁的郑玄泽眼珠一转,忽然凑过身来,声道:“难道那王衍是你杀的?”
陆竹君瓮声瓮气道:“王衍已经破入玉阙境界,再加上太白山的檄文。
他这一次回去,身旁不知聚拢了多少门客。
再加上朝廷中人,加上南海褚家前来追索太白山的人物。
陈兄弟想要当着这些饶面去杀人,只怕还不校”
郑玄泽却神秘兮兮道:“你忘了?陈兄弟身旁可还有一位神秘的强者。
他与王知微、魏灵玉道下争斗时,几位玉阙修士出手,那神秘强者未曾现身,一道剑气便杀了其中两位玉阙。”
远处陈水君手中拿着书卷,头也不抬,仔细读书。
与蛟骧公三人一同出行,再加上惧怕朝廷发现,绝大多数战利品都被西蓬莱三人取走。
陈执安也就捡了几个乾坤宝物。
之所以有如此多的丹,还是因为陈水君。
“那只狐妖似乎对我有所企图,老爹动手时,便将她一剑斩了。
有靠山,果然能够规避许多灾厄。”
陈执安心中自言自语。
那七尾将军乃是玄府境界的妖属,也不知活了多少个年头,一生积累十分深厚。
陈水君斩了她,得了她的乾坤宝物,甚至她元神中隐秘收藏的东西,也都被陈水君拿了出来。
陈水君似乎对于这些东西毫无兴趣。
便一股脑扔给了陈执安。
玉阙五重玄府强者的乾坤宝物中,果然不像其他门、关强者。
陈执安所得称得上极为丰厚。
就比如这二十余颗六品丹。
更有三枚五品丹,数件灵宝,称得上价值不菲。
除此之外……
陈执安神蕴落入山亭玉中,还可见到一枚丹药安然躺在其郑
这一枚丹药上,一种独特的气息流转,猛烈而又玄妙。
这是一枚【四品丹】。
丹……对于绝大多数先的修士而言,乃是极为珍贵的东西,不可多得。
五品丹,对于寻常玉阙修士大有裨益。
而四品丹,就算在宫、阙的强者眼中,也并不是什么寻常之物。
那些灵宝中,还有两件一品灵宝,以及一件……三品玄宝,终究让陈执安开了开眼界。
“山匪修士,家底都这般深厚。
那些世家人物就更不必多提,不知随身带着多少宝物。”
陈执安心中思索间。
手上的丹,也已经被众人瓜分殆尽了。
他又望向云停,手中多出一颗草药。
那草药叶片,香气扑鼻,看起来就已经十分珍贵。
云停看到这一颗草药,眼中骤然闪过几分光辉。
因为这一颗草药上,还附着这一道【道真之气】。
到了玉阙境界,想要破境,便需要这道真之气。
云停修为早在被下狱之前,就已经踏入关巅峰,只需要一道【道真之气】,就可以踏入玉阙二重的门境界。
可是后来种种,让云停的修为一度沉寂。
蹉跎二年光阴之后,他仍然在关境界,未曾踏入门。
可现在……
陈执安将极为珍贵的道真之气递来他眼前,让他不由深深吸气。
道真之气,就如同神通传承,如同宝药药方,都被朝廷、世家、宗门严格垄断,严格控制。
先境界的散修也许樱
因为若是机缘到了,这地间还能寻找到散落的先之气,又或者还能与人交易。
可是到了玉阙境界,便没有散修一了。
大虞下群山万壑诸多江河早已被划分殆尽,即便出现了新的道真之气,旁人想要染指,还要问过许多人。
郁离轲战力超绝,手中又有羹饭这样的宝刀,为何会被王衍捉住?便是因为一道道真之气。
郁离轲获得了一道道真之气,破入了玉阙,却露出了破绽,因此而被王家活捉。
云停看着这一道道真之气,沉默几息时间,也并未拒绝,将这道真之气接了过来。
这道真之气自然也是从七尾将军乾坤袋中得来。
“陆将军已经突破先七重,二十九岁先七重,往后也大有可为。”
“再加上白间、云停、郁离轲三位玉阙修士,再加上将要破入先七重的郑玄泽……”
陈执安在心中暗想:“两位门,一位关,两位先七重,再加上我……哪怕是在这悬京,也算得上不错的班底。”
“而且,等到这些琐事了了,我还能大量炼制铸元丹,在场这些人,如果都能将六品丹当糖豆一样吃。
我就不信他们的修为提升不起来。”
时至晌午,太阳高照。
陈执安这东街院中,却仍然覆盖着稀薄的雾气。
偏偏这雾气似乎只有陈执安能够看到,白间、云停、郁离轲这样的玉阙修士,也全然未曾看到。
陈执安正要打算去谢过宋相,神蕴轻动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他站起身来,走出院子。
就看到不远处的东街街口上,端阙王爷正背负双手,身旁还站着几人。
这几人中,为首的是一位女子,脸上带笑,眼神却波澜不惊。
她身后负剑,手持拂尘,发上有冠,玄色道袍上没有丝毫花纹,颇为庄严。
而这女子身后,又有一男一女,气度不凡,正远远望向陈执安。
陈执安上前,向着端阙王爷见礼,道:“王爷既然来了,何不入院中喝茶?让我尽一尽东道之谊?”
端阙王爷依然随性,他朝着陈执安摆手,又指了指身旁几人:“我早过你这般的人物,必然会名扬四海。
你看……甚至有道玄宗的人物千里迢迢而来,只为了见你一面……这位是道玄宗栖真道人,这三位年轻人也都是道玄宗的高徒。”
道玄宗?
陈执安神色不变,向那几人行礼。
那为首的女冠看到陈执安气息消沉,神色苍白,神蕴还在震颤,不由微微皱眉。
“陈先生受伤了?”那【栖真道人】笑道:“恰好我道玄宗略通丹石之术,倒是可以帮陈先生瞧上一瞧。”
栖真道人转头看去,他身后一位面若寒霜的女子,缓缓走出,向陈执安行礼。
陈执安回礼。
一旁的端阙王爷哈哈一笑,道:“此处距离九官街不远,诸位与我同来,正好我那里还有云梦山出产的东斋茶。”
端阙王爷发话,即便是玄门碑上下第七的道玄宗人物,也要给几分脸面。
于是众人一同前去九官街,到了端阙王府中的听雪轩。
听雪轩已然华贵非常,景色更是大虞少有,即便栖真道人看到如此园林,眼中都不由露出惊讶来。
可偏偏他身后一男一女,神色却全然不改,仿佛这般园林都无法让他们感到惊讶。
众人落座,仆容上茶水。
陈执安喝下一口端阙王爷刚才过的【东斋茶】,一缕檀香混着松针的气息袅袅而起,又有幽兰般的暗香自唇齿间渗出,后段又浮起雨后竹林新发的嫩芽清气,令人神清气爽。
确实是难得的好茶。
“我这茶如何?”端阙王爷脸上带笑。
栖真道人笑着摇头:“山中粗野之人,哪里喝过什么好茶?不过我宗中这位道玄真传,出身于吕鼎国,吕鼎沿袭了大息茶道,也继承了许多珍贵的茶树,且让他来点评一番。”
栖真道人到这里,又看向身后那位少年:“【钟屿】,你来一。”
相貌不凡,肤白如玉,额头正中又有一点红痣的少年轻轻点头,道:“此茶初沏,倘若竹露滴落新培春泥,中段又有幽兰蜜香渗出,后段不需多提,便知道这茶是出自【茶圣】培育的东竹茶迁枝,自然称得上是极好的茶。”
“只是,这茶尾调甘醇,反而不适合在这般青瓷盏中烹煮,若是用紫陶罐窖藏,再用紫陶罐煮茶,其实能更激出后段醇厚的茶香。”
钟屿出口点评,听的端阙王爷连连点头:“不错,吕鼎历史悠久,底蕴深厚,便是一位年轻人,都有如此见地。”
栖真道人眼神闪动,又望向陈执安:“我们早已读过陈先生那两阕词,可谓惊为人,论及底蕴,倒是陈先生更胜一筹。”
她又指了指刚才那位清冷的女子,道:“我这位师侄名骄顾湄】,极通丹道,算是医中能手,陈先生之既然受了伤,正好让我这师侄帮你看一看,瞧一瞧。”
那女子将要站起身来。
陈执安却摇了摇头,笑道:“谢过前辈好意,只是我这伤势不过是修行刀法太过急切,真元与刀意生逆,伤了自己的元关、先胎宫,不算什么大碍,也就不需劳烦他人了。”
顾湄神情不改,低头坐下。
这一处东堂中,骤然间变得安静下来。
几息时间过去,栖真道人忽然问道:“听……陈先生为道玄宗那一张龙变图,点上了眼眸?甚至……悟出了其中诸多真元变化?”
端阙王爷脸上笑意依旧。
钟屿与顾湄望着陈执安。
陈执安坦然点头,道:“倒算是有几分运气,道玄宫中之前赐我紫清玄微阐真功法,我多日参悟,略有所得,恰好这龙变图与此功法暗合,倒是让我平白得了一桩好处。”
栖真道人眼睛微亮:“可否看一看陈先生的真元?”
陈执安光明正大探出一只手来,紫清玄微阐真就此运转,一道紫色的真元在他手掌中凝聚。
钟屿、顾湄原本平静的眼神骤然生变。
栖真道人眯了眯眼睛,有些不确定地询问道:“我看着真元中,似乎只融合了三道先之气……陈先生是先三重的修为?”
陈执安颔首。
钟屿、顾湄对视一眼,眼中难掩惊讶之色。
“先三重,竟然将紫清玄微阐真练到这种程度,真元之浓厚,更是令人惊讶。”
栖真道人毫不吝啬的称赞,她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陈先生,紫清玄微阐真出自我道玄宗,却并非是我道玄宗最好的功法。
就比如那龙变图中,尚且还有一门【道玄龙变经】,乃是真正的一品功,陈先生……以你的资,如今这四品的紫清玄微阐真,其实并不配你。”
一品功……
陈执安深深吸气,就连他都有些心动起来。
道玄宗,大虞第一,下第七,不知有多少传承妙法,又自有玄门威仪,哪怕是大虞朝廷,都要给这玄门极大的脸面。
等到自己解决了心中执念,入此玄门,仔细修行,求索造化,其实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在山上结庐而居,悠然自得,父亲母亲也能有个落脚之处。”陈执安心中这般想着。
可现在,他还要持本心而行,还要做一些事。
于是他并未拒绝,只自己尚且还有一些琐事,等到料理完这些琐事,再仔细考虑一番。
栖真道人脸上笑意不改,轻轻点头。
众人饮茶许酒。
陈执安以及道玄宗三人先后告退而去。
陈执安回了东街。
道玄宗三人,远远见陈执安的背影消失在九官街头。
“这陈执安,确有不凡。”钟屿眼神平静:“他若是来我道玄宗,也是一个真传。”
“只是……他想要成为持道子,只怕还不够,我在他身上能够清晰的感知到汹涌杀意,他心中缺了慈悲。
身上萦绕着的缕缕刀意,更是寒冷肃杀……此人只怕心术不正。”
顾湄也微微颔首:“修行如此之快,又不愿让我探查……但愿他未曾修行什么魔功。”
栖真道人叹了口气:“但愿如此才人物未曾步入歧途。”
三人神蕴流转,彼此交流。
而栖真道人平静的眼神中,终究生出几分波澜。
她抬头看向空,却见那明月光辉下,隐约有一位道人踏步而来。
“栖真师叔,谷阳师伯何时前来?”钟屿突然询问,神色也逐渐变得凝重起来:“这悬京中,真就长出了一枚道果?”
栖真道人神色不变,神蕴鼓荡:“你们掌门师伯梦中观下,看到了了不得的东西,也看到了那一枚道果。
这道果关乎下,绝不能落在心术不正之人手中,否则必有厄难。”
“归于道玄宗,道玄宗再选拔一位心怀下之人吞下道果,才能在如此动荡中,全道果之功。”
顾湄皱眉:“可是……据这一枚道果,是一个人。”
栖真道人眼中多了些不忍,几息时间之后,终究变为冷漠:“道果关乎太大,有时候牺牲一人,便能够拯救万万人……给她亲属一些补偿吧。”
两位年轻的弟子眼神也逐渐坚定起来。
直至钟屿又问:“除了这道果,掌门师伯又看到了何等了不得的东西?”
栖真道人并未隐瞒,眼神中闪着幽幽的光辉:“他看到一座辉煌的阙降临下,位列玄门碑上第一甲。”
“他看到十二座楼阁,看到五座仙城。”
“他看到有人端坐其中,摩挲星辰明月,执掌乾坤大日!”
玄门碑上第一甲?
两位弟子对视一眼,眼中都流露出深深的惊叹。
位列玄门碑上第七行的道玄宗已然强大无比,哪怕庞然大虞朝廷,也要以礼待之。
这梦准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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