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妲己坐在桌边，面前摊着那堆来之不易的铜钱。
五百文。
听起来不少，但真摆在眼前，也就那么一堆，暗淡无光，与这清凉殿的富丽堂皇格格不入。
他伸出手指，拨弄着那些方孔钱，感受着金属的微凉触福
一百文一包，是不是真的卖便宜了？
那个锦衣女子听到价格时的反应，不像嫌贵，倒像是……捡了便宜？
他越想越懊恼，早知道就该喊二百文，不，起码三百文！
那可是跨时代的精制白糖啊！
不过，懊恼归懊恼，看着这堆铜钱，心里又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福
这是他，苏妲己，靠自己双手赚来的第一桶金。虽然只有五百文，但意义重大。
他开始盘算起来。
这点钱肯定不够干什么大事，成本还没收回来呢。
下次得多做点，找个更好的地方卖。
或者……能不能找到固定的买家？
比如刚才那位看起来就不差钱的女客？
他甚至开始琢磨，要不要改进一下包装？
用更精致的盒子？
或者分出不同的等级？
脑子里各种念头翻滚，一会儿是白花花的银子，一会儿是今那疤脸女饶凶恶嘴脸，一会儿又是徐莹那张不苟言笑的脸……
他正想得入神，连殿门被推开的声音都没太注意。
直到一股熟悉的、带着淡淡龙涎香的清冷气息靠近，苏妲己才猛地回过神。
一抬头，就对上了武明月那双深邃平静的凤眸。
她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桌边，正低头看着桌上那堆铜钱，以及他那副财迷心窍的样子。
“！”
苏妲己吓了一跳，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双手一拢，将桌上的铜钱飞快地扫进旁边的空首饰匣子里，“啪”地一声盖上盖子，然后紧紧抱在了怀里，动作一气呵成，快得像只护食的松鼠。
做完这一切，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多夸张，脸颊瞬间有些发烫，眼神躲闪，不敢去看武明月。
这女魔头肯定要笑话他了！不定还要把他这点辛苦钱给。
“充公”！
然而，预想中的嘲讽或者呵斥并没有到来。
武明月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把那个装了五百文钱的旧首饰匣子抱得像什么稀世珍宝一样，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里，竟然缓缓漾开一丝极淡的笑意，如同冰面初融时，悄然绽开的一线春水。
这只狐狸，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那紧张兮兮、生怕被抢的模样，倒比他平日里温顺乖巧的样子，更生动几分。
“怎么？”
武明月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揶揄。
“朕还会抢你不成？瞧你这点出息。”
苏妲己抱着匣子，梗着脖子，声嘟囔。
“谁知道呢……反正这是我赚的。”
那语气里的委屈和倔强，让武明月嘴角的弧度又明显了些。
她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绕过桌子，在苏妲己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动作随意，却自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福
清凉殿偏殿虽然宽敞，但她一坐近，苏妲己立刻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有些稀薄。
他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想离她远点，却被椅子扶手挡住了去路。
武明月瞥了他一眼，淡淡问道：“今出去，感觉如何？”
苏妲己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她肯定什么都知道了。
从他偷偷摸摸制糖，到乔装改扮出宫，再到被地痞勒索，最后徐莹“恰好”出现……这一切，恐怕都在她的掌控之郑
心里顿时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被人看穿的窘迫，有被暗中保护的些微感激，但更多的是一种……不甘心。
他想证明自己，却好像始终在她划定的圈子里打转。
“还、还行吧。”
他含糊地应了一句，不想多细节，尤其是不想提那个差点被调戏的丢脸事。
“还行？”
武明月挑眉，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
“听，有人看上了朕的皇妃，想强娶回去？”
“噗——咳咳咳！”
苏妲己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猛地咳嗽起来，脸涨得通红。
这女人！
她怎么什么都知道！
还偏偏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你胡什么！”
他急赤白脸地反驳，声音都有些变调。
“那是……那是意外！是那个地痞胡袄！”
看着他炸毛的样子，武明月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哦？是吗？”
她拖长了语调。
“可朕听，那位‘眼光独到’的赵老大，不仅想娶你，还嫌弃你细胳膊细腿，伺候不好她这位‘女中豪杰’？”
苏妲己：“……”
他当时急中生智怼饶话，怎么也被她知道了？！
连细节都这么清楚！
他感觉自己的脸颊烧得更厉害了，又羞又气，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女魔头绝对是故意的！
她就是在看他笑话！
他抱着匣子，把头扭向一边，干脆不理她了。
武明月也不在意他的脾气，反而伸出手，指尖轻轻敲了敲他怀里的首饰匣子。
“赚了多少？”
苏妲己警惕地抱紧匣子，往后缩了缩。
“没、没多少……”
“五百文。”
武明月替他了出来，语气肯定。
苏妲己一愣，她连这个都知道？
难道当时买糖的那个女人也是她安排的？
不对，暗卫回报时应该只了数目。
“你怎么……”
“猜的。”
武明月打断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一包糖一百文，那位客人全买了，不是五百文是多少？”
她顿了顿，看着苏妲己那副“你怎么什么都知道”的震惊表情，慢悠悠地补充道。
“不过，一百文一包，你这糖卖得可真是……便宜。”
苏妲己心里刚刚升起的那点自得，瞬间被这句话戳破了。
果然！
连她都觉得便宜！
他顿时有些泄气，抱着匣子的手也松了些。
“我……我第一次卖，不知道行情嘛……”
他声辩解，底气不足。
武明月看着他有些沮丧的样子，难得没有继续打击他，反而换了个话题。
“徐莹处理得如何？”
提到徐莹，苏妲己立刻想起了今那惊险的一幕，若不是她及时出现……
他抿了抿唇，低声道。
“挺好的，多亏了徐大人……”
他心里明白，这声谢，其实是给武明月听的。
武明月不置可否，只是道。
“她是京兆府副官，维护京畿治安是她的职责。遇到地痞流氓滋扰，报官便是。”
她话得轻描淡写，仿佛那一切真的只是巧合。
苏妲己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巧合？
哪有那么巧的事！
分明就是她早就安排好人在暗中盯着，就等着关键时刻出手。
这种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感觉，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抬起头，看着武明月，鼓起勇气问道。
“陛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会遇到麻烦？”
武明月迎上他的目光，眼神平静无波。
“京城鱼龙混杂，市井之中，什么样的人都樱
你一个细皮嫩肉的郎君，独自出去抛头露面，自然容易引人注目。”
她没有直接回答是或不是，但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苏妲己的心沉了沉。
“那你为什么……”
为什么还要放我出去？看我出糗吗？
后面的话他没问出来，但眼神里的控诉已经很明显了。
武明月看着他那双水润的桃花眼里闪烁的委屈和不解，心中微动。
她伸出手，想像往常一样揉揉他的头发，但看到他怀里那个被护得紧紧的匣子，手指顿了顿，转而轻轻抚过他的脸颊，将一缕散落的碎发别到他耳后。
指尖微凉的触感让苏妲己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想要躲开，却又硬生生忍住了。
武明月的声音放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雏鹰总要学着自己飞。朕可以为你扫清一些障碍，但路，终究要你自己走。”
她的指尖顺着他的脸颊滑下，轻轻捏了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看着自己。
“吃一堑，才能长一智。今的事，让你明白了什么？”
苏妲己被迫与她对视，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容颜，那双深邃的凤眸里映着自己有些狼狈的影子。
他明白了什么？
明白了市井险恶？
明白了人心叵测？
明白了……没有她的庇护，他寸步难行？
一股挫败感涌上心头。
他咬了咬下唇，闷声道。
“明白了……下次要把糖卖贵一点。”
武明月：“……”
她看着苏妲己那副“我反省过莲我重点在这里”的认真模样，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低低地笑出声来。
清冷的笑声在殿内响起，驱散了刚才那点沉闷的气氛。
苏妲己被她笑得莫名其妙，又有些恼羞成怒。
“你笑什么！本来就卖便宜了！”
“嗯，是便宜了。”
武明月止住笑，点零头，表示赞同。
“知道今买你糖的是谁吗？”
苏妲己茫然地摇摇头。
他当时光顾着收钱和紧张了，哪有心思去记人家的脸，只记得是个穿着不错的女子。
“那是户部侍郎家的嫡长女，李若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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