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麓词心录》第一百四十八章《蛇岁书怀:雪窗映鸿志》
楔子·雪叩柴扉
淳化三年腊月廿九,洛城忽降瑞雪。
煜明立在书房窗前,见青瓦覆玉,竹枝垂雪,忽忆起七年前与友人明远初遇的光景。彼时他尚是太学里执卷苦读的寒门学子,在朱雀街书肆偶见一书生正与掌柜争辩版本真伪,那人穿半旧青衫,袖口磨得发白,指节却因激动而泛红,正是后来与他结为知己的苏明远。
“明远兄可曾过何时到?”煜明转身问书童墨砚,话音未落,便闻柴门轻响,一道清瘦身影携风雪而入。
“雪太大,马车在朱雀桥抛了锚。”来颧落斗篷上的雪花,露出清癯面容,正是刚从汴京述职归来的苏明远。他怀中紧抱一个油纸包,取出时外层已有些许湿痕,“记得你爱食李楼的糖蒸酥酪,绕道买了些。”
煜明接过油纸包,触到内里尚温,鼻尖微酸。自明远入仕后,两人聚少离多,却总能在岁末守着这点滴温情。书房暖炉正旺,铜壶里的雪水突突作响,墨砚早已摆好澄心堂纸,端砚里新磨的松烟墨香盈室。
一·寒梅映雪话词心
“今年是癸巳年,属蛇。”明远拨弄着炉中炭火,火星子溅起又熄灭,“世人皆道蛇性阴柔,却不知它曾为上古图腾,亦赢腾蛇乘雾’之志。”
煜明望着窗外虬枝上的积雪,忽想起前日在书肆得见的《山海经》残卷,开口道:“《大荒西经》载烛阴‘视为昼,瞑为夜’,蛇者,或蛰伏深渊,或乘风化龙,皆藏地玄机。”
明远击节称善,从袖中取出一卷纸轴:“临行前偶得一词,正欲与你共赏。”展开时,宣纸上墨痕未干,正是那阕《水调歌头·蛇年寄愿》。
瑞雪舞蛇岁,新景映眸前。盼它华夏昌盛,佳气漫山川。蛇有凌云高志,屈体心怀宏略,蓄势待时迁。往昔传奇事,千古话连篇。
金山闯,杯弓影,意绵绵。历经曲折,正道行远梦魂牵。人共时光流转,景逐春秋变换,旧岁化新篇。待得东风起,祥瑞满人间。
煜明指尖抚过“蓄势待时迁”几字,目光忽然定在“金山闯”三字上。七年前,两人曾结伴游历江南,在金山寺夜宿,明远因杯弓蛇影的典故被寺僧取笑,如今想来,竟成词中妙笔。
“这‘金山闯’三字,可是暗合当年我们夜探法海洞的趣事?”煜明抬眼,见明远眼中闪过笑意,知自己猜中了。
明远执起狼毫,在砚中蘸墨:“世人只道蛇惧雄黄,却不知它亦能盘绕金山,吞云吐雾。就像你我——”他忽然停笔,目光灼灼望向窗外,“困于泥沼时,需屈体以存志;待得东风起,自当直上青云。”
二·竹炉汤沸论词骨
雪愈下愈急,窗棂上结了冰花。墨砚添了炭,又煮了新茶,琥珀色的茶汤在盏中晃出细碎光影。
“‘历经曲折,正道行远梦魂牵’,”煜明低吟这句,忽然想起明远去年在汴京弹劾权臣受阻的事,“兄台这阕词,不似寻常应景之作,倒像是……”
“像是牢骚?”明远笑着摇头,“非也。你看这蛇,冬日蜷于穴中,看似困窘,实则在积蓄力量。朝廷党争如乱麻,我等唯有守正持中,方不负初心。”他忽然放下茶盏,从靴中取出一卷邸报,“你瞧,今岁江南蝗灾,朝廷已准了减免赋税的奏议,这便是‘东风起’的兆头。”
煜明接过邸报,指尖摩挲着纸页上的朱批。七年前他们在太学纵论下事,曾立誓“以词笔写民瘼”,如今明远在仕途披荆斩棘,自己则编纂《云麓词话》,虽路径不同,却始终朝着同一个方向。
“‘人共时光流转,景逐春秋变换’,”明远忽然指着词中这句,“去年在扬州,我见运河两岸百姓因漕运改道苦不堪言,便绘了《漕运图》上奏。今岁再经此处,竟见新渠贯通,稻花飘香——你瞧,旧岁的困局,终能化作新篇。”
三·铁画银钩书鸿愿
子时将至,洛城爆竹声渐起。明远忽然起身,推开窗扇,任雪花扑上颜面:“还记得我们在太学那年,除夕同游龙门石窟?你愿见‘佳气漫山川’,我笑你酸腐,如今却觉得,这才是词人心声。”
煜明走到他身侧,见远处万家灯火映着雪色,忽然想起明远初入仕途时写的《鹧鸪》,其职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一句,曾被同舍生笑作“痴人梦”,如今却在他眼底见着了真意。
“写词最怕空泛,”明远转身回到案前,饱蘸浓墨,“若无‘金山闯’的亲历,哪来‘杯弓影’的妙喻?若无这几年在地方的颠簸,又怎知‘正道行远’四字重若千钧。”笔锋落下,“蓄势待时迁”五字力透纸背,尾笔拖出的墨痕如蛇信轻颤。
煜明忽然想起《云麓词话》中论及的“词骨”:非雕章琢句,而是以心为墨,以血为砚。眼前之人,正用半生浮沉印证这二字。他取过另一支笔,在词稿空白处题下批注:“蛇者,非蜷曲求全,乃以屈为伸。如屈子怀瑾握瑜,虽遭放逐,犹自‘纫秋兰以为佩’——此为词心,亦为士心。”
四·曙色初开寄新程
五更,雪停了。
明远站在檐下,望着东方渐白的际,忽然从怀中掏出个布包:“险些忘了,这是在江南寻得的徽墨,‘千秋光’老字号,专治你那‘墨色易褪’的牢骚。”
煜明拆开布包,见墨锭上刻着“瑞蛇衔珠”的纹样,鼻头又是一酸。七年间,明远每到一处,必为他搜罗文房雅物,从湖州的湖笔到徽州的油烟墨,件件皆含深意。
“后日我便要去扬州赈灾,”明远忽然握住他的手,掌心薄茧硌得生疼,“此去或需半载,望你着书顺利。待得‘东风起’时,我等再聚首,共看‘祥瑞满人间’。”
煜明望着友人腰间的玉珏——那是七年前两人在慈恩寺抽签所得,他抽到“蓄势”,明远抽到“待时”,遂将玉珏一分为二。此刻雪光映得玉色愈发明润,恰似他们未曾更改的初心。
“明远兄且看——”煜明指向东方,第一缕晨光正劈开云层,落在琉璃瓦上,碎成金鳞万点,“蛇年的第一缕朝阳,已在来路上了。”
明远笑着点头,忽又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半块糖蒸酥酪:“方才路上实在馋不过,偷吃了一半。”两人相视而笑,如少年时般抢食那半块点心,碎屑落在雪地上,引来几只寒雀啄食。
墨砚在旁收拾文房,见案上词稿被晨风吹得轻颤,“待得东风起,祥瑞满人间”几字在曙光中浮动,竟似有了生气。他忽然明白,为何自家公子总“词心即人心”——这纸上的墨痕,原是两个少年在岁月里刻下的肝胆相照。
尾章·雪泥鸿爪
卯时三刻,明远的马车碾过积雪,辚辚向城门而去。煜明立在朱雀桥头,看那车辙在雪地上蜿蜒成线,忽觉恰似词职屈体心怀宏略”的蛇,在苍茫地间写下一行留白。
回到书房,他铺开新纸,饱蘸明远送的徽墨。窗外,早梅已破雪而开,点点嫣红如词中未干的朱砂。笔落处,《云麓词心录》又添新章:“岁在癸巳,与明远兄守岁于洛城雪窗。观其《水调歌头》词,如见灵蛇盘石,虽屈体而志在千里。夫词者,非风月之吟,乃胸中之块垒、人间之灯火也。愿吾辈皆能蓄时势之能,守本心之正,待得东风起时,共舞青空——此为蛇年寄愿,亦为毕生之志。”
搁笔时,晨光已漫过窗棂,将“祥瑞满人间”五字照得透亮。煜明细细吹干湿墨,忽闻远处传来孩童嬉戏声,抬头望去,见几个少年正用树枝在雪地画蛇,那蜿蜒的线条虽稚拙,却自有一股灵动之气,恰似这人间烟火,总在寒冬里藏着春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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